灰胸竹鸡。王昌大摄
鼬獾。王昌大摄
黄鼬。何既白摄
虎斑地鸫。王昌大摄
红嘴蓝鹊。巫嘉伟摄
129天,3096个小时,1台相机。2019年9月9日,西南山地工作室在成都云桥水源湿地护理区(以下简称“云桥湿地”)安放了一台红外触发相机。这是成都平原首次利用自动相机进行生物多样性调查。
2020年1月26日,西南山地工作室项目经理何既白取回相机。看完全部素材,何既白又惊又喜又焦虑。“那些出现在镜头前的野生动物种类繁多,它们在城市日渐扩展的成都平原,艰难而顽强地生存着……”4月6日,何既白对记者如是说。
1
生存不易
兽类选择错峰出行
一个区域能够支持着食肉目动物稳定地生活,意味着这个区域拥有较稳定且完整的食物链。仅仅一台自动相机,就记录到云桥湿地内共存的两种野生食肉目鼬科兽类——鼬獾和黄鼬。
去年,郫都区农业农村和林业局资助了一个项目,名叫“郫都区生物多样性资源普查与监测服务项目”,由成都市农林科学院执行,西南山地工作室负责其中的动物调查与监测部分。
云桥湿地,位于成都市郫都区安德街道云桥村,成都两条重要河流徐堰河、柏条河分别流经云桥湿地两侧,距离人口密集的城区非常近。何既白作为项目主要执行人,把自动相机安放在徐堰河一侧的竹林中。林下有稀疏的灌木,地表铺满了竹子和乔木的落叶,周围是林地和荒废农田。“自动相机记录到的野生动物包括兽类2种、鸟类12种、两栖类1种。”何既白欣喜地发现,云桥湿地内共存有两种野生食肉目鼬科兽类——鼬獾和黄鼬。
“129天里,自动相机明确记录到5次鼬獾的身影,10余次疑似鼬獾的动物在黑暗中远远走过。”何既白说,在清楚的画面里,可以看到鼬獾在落叶堆中翻翻找找,嗅闻地面,“它们饿了,在找吃的。”
鼬獾是一种小型獾亚科动物,广布我国中南部。杂食的习性,让它们能够适应城市周边的环境,但昼伏夜出的作息规律,让城市中的大多数人与它们素昧平生。“因为面部长有白色花纹,鼬獾在成都平原常被误认为果子狸。”何既白说。
镜头前还闪过一个苗条的身影,那是黄鼬,也就是众所皆知的“黄鼠狼”。“在我国许多地区,黄鼬已然成为适应城市生活较快的野生动物,捕食和利用人类的垃圾,它们样样精通。在捉耗子的本领上,甚至高于我们印象中的老鼠天敌家猫。”何既白说,在这次拍摄调查中,黄鼬
在镜头中被清晰记录到3次。
相比鸟类、两栖类或者昆虫来说,鼬獾和黄鼬的可见率是非常低的。这说明什么?
西南山地工作室首席执行官、野生动物专家巫嘉伟认为,鼬獾和黄鼬已经具有一定的适应能力,“它们会躲开人类白天活动的时间,选择深夜来错峰出行,避开威胁,很聪明的。”同时,也要感谢城市给它们提供了足够的空间。何既白直言:“食肉动物在食物链中往往是处于最顶层的,它们的存在,意味着它们以下有一条完整的食物链,比如说鼬獾和黄鼬,它们捕食啮齿动物,啮齿动物以植物性和昆虫性作为食物来源,昆虫吃植物,植物又在这片土地上生长……如此循环,说明整个云桥湿地,生态环境非常完整。”
2
群鸟捕食
那些“过客”毫不客气
自动相机安放点位的林下堆积着大量落叶,为昆虫等提供了栖息之所,因此吸引不同鸟类频频来觅食。当鸟儿在此捕食的同时,它们也是鼬獾和黄鼬眼中的“美食”。
自动相机共拍摄到12种鸟,其中候鸟或旅鸟有4种,留鸟有8种。“‘本土居民’有灰胸竹鸡和雉鸡这两种雉类。灰胸竹鸡是一种群居生活的小型雉类,在我国南方广泛分布,它们的鸣叫声响亮而极具特色。”何既白说这话的时候,电脑屏幕上刚好灰胸竹鸡出场,隔着屏幕都能听到它们“咕咕”叫得欢。
129天中,自动相机有12天记录到6只灰胸竹鸡“组团”在这片区域觅食。巫嘉伟说,这是快乐的一家,它们每天稳定地出现在镜头前,让所有人都深感欣慰,“这说明这一家子很安全啊,没有遇到危险,没有被捕杀,这是我们特别愿意看到的场景。”
还有雉鸡,俗称“野鸡”,其体型远远大于灰胸竹鸡。“在成都,分布的雉鸡是贵州品种,本地影像资料极少,没想到这一次居然拍到了!”虽然只有一只,也不是那种羽色华丽的雄性雉鸡,但何既白已经很激动了,他无数次地翻看那个镜头,一只羽色朴素的雌性雉鸡低调路过。
与此同时,还有很多其他鸟类也被镜头一一记录。比如,两只大型鸦科鸟类红嘴蓝鹊毫无戒备地在地面觅食;成都常见的鸫科鸟类乌鸫在镜头前大量集合;成群结队的白颊噪鹛,蹦蹦跳跳在地面上翻找食物……
除了这些“本土居民”,还有很多远道而来的“客人”。比如虎斑地鸫,镜头前,
它踱着小碎步,活跃了整整一天,但第二日、第三日直到结束拍摄,它都再未出现。“虎斑地鸫是成都的旅鸟,仅在迁徙路上经过成都。显然,这只虎斑地鸫选中了云桥湿地作为迁徙路上的补给站和庇护所。它可能在那一天途经于此,吃点东西,然后晚上就飞走了。”何既白笑着点赞,地鸫真会选地方。
近年来,火烈鸟、青头潜鸭都会在四川越冬;大红鹳往印度等地迁徙时,歇脚地也选择了成都;全世界都难以目睹的黑喉歌鸲在四川大学散步……很多中国的鸟类新纪录都在成都被发现。
3
无时无刻
“捕猎者”伺机而动
自动相机也记录到让人揪心的画面——三两成群的家犬不分昼夜地在镜头前出现,爪牙凌厉的家猫在黑暗中窥探那些跳跃的鸟类,时刻准备着美餐一顿。
129天中,自动相机分别拍到家猫1只1次,家犬5只17次。在这里,家养动物和野生动物有重合的栖息地,在食物资源上也存在着竞争关系,更可能出现家养动物捕食野生动物的情况。
何既白阐释其中的利害关系:“家犬是杂食性的,虽然说家犬很少主动捕食鸟类,但是它们对食物的获取能力比较强,而且成群之后,攻击性也很强,会很快挤占本土野生动物的生存空间,把本土野生动物的食物和栖息环境全都抢占。而家猫,捕食能力非常之强,很多人认为家猫被驯化了,甚至说它们连耗子都不会抓了,这些都是误区。作为一种猫科动物,家猫的本性、捕食能力,完全没有退化,它们对城市中的鸟类、两栖类甚至小型兽类,都是非常大的威胁。”
“在云桥湿地,猫狗一直是我们担忧的问题,那些猫狗又不能完全算是野生的,很多都是从周围农家院落跑出来的,管理上存在难度。”巫嘉伟倡议,要通过政府来制定对家养猫狗的约束和管理,同时发动民间力量来共同消减和避免野生动物在城市中的生存威胁。
何既白则希望从源头上来管理家养猫狗,“家有宠物的,不要随意遗弃,还有就是可以有专人去捕捉逃逸到野外的家养猫狗,不任其流浪。只有让流浪猫狗的数量得到控
制,野生动物的生存才更加轻松。”
那么,人类对野生动物是否产生威胁呢?在安放相机的位置,恰好面向一条巡护便道,视频里有76段画面,都有人经过。“好在并未发现人类与野生动物直接冲突的情况,大多数时候,人们都未意识到,就在咫尺之遥,野生动物正过着自己的生活。”何既白说,这是一个比较理想的状态,而这样的平衡原本就是可以达到的。
不过,近年来在成都平原,鼬獾常常因为误入人类居住地而被捕捉,黄鼬突然冲出来被车撞死的情况也有发生,“如果与它们不期而遇,不要去捕捉,更不必恐慌,与它们保持距离。”
4
公园城市
为野生动物留够生存空间
成都这座1600万人的城市,既为人类提供了安居之所,也在很大程度上,为动物们提供了栖身之地。这里不只有钢筋水泥,还有绿树成荫,水草丰美。
何既白,土生土生的成都人,从小就特别热爱自然生态,也很留心去关注城市中的野生动植物。“它们可以是窗外咕咕一整天的珠颈斑鸠,来家中做客的壁虎,也可以是悬铃木树洞里冬眠的四川峡口蛙,绿化带中悄然开放的老鸦瓣……”他把每一次对它们的记录,都视为重新认识城市的机会。“这座城市里的少年们在慢慢长大,而动物们也在代代相传。比如苍鹭、夜鹭和白鹭组成了鹭类大家庭,鹭类已经在成都生活了1200多年,成了我们最常见的动物邻居。”
不过,城市的发展,让不少野生动物的栖息地渐渐缩减。在这个问题上,何既白觉得成都做得很好。“不能说为了野生动物,城市完全不发展,或者说倒退。成都在这一点上,采取了很好的措施,在城市发展的过程中,也同时为野生动物留够它们的生存空间。比如湿地。”
湿地在成都众多,比如云桥湿地,就是成都市一级核心水源地。得益于计划恢复和保护工作,云桥湿地还存在着几乎完好的生态环境,区域内生物多样性处于较高水平,为众多物种立足于城市提供了庇护所。根据四川省第二次湿地资源调查统计,成都市湿地总面积为28716.32公顷(约43万亩)(不含水稻田),占全市国土面积的2%。湿地作为“生命摇篮”“地球之肾”,不仅孕育着地球上40%的生物,还滋润着村落、城市。
“有这么多野生动物生存在城市,是成都市一笔非常宝贵的财富。”巫嘉伟直言,成都打造“公园城市”,野生动物的存活正是最有力的证明。“成都有一定数量的绿地植被供野生动物栖息,这里的河道、湿地、林地……应有尽有。不仅让野生动物生存自由,我们人类不也感到更加愉悦,更加幸福?大家都是自然界的一部分,享受这份美好,都是平等的。”( 肖姗姗)